童叉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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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爻—文章归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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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.

街道上空无一人。

抬头便是不见星月的黑夜，黯淡无边的天际被厚实的云层所遮掩，只依稀透出几点寥落的星芒。幽深的巷道格外渗人，与白日里热闹纷繁的盛况迥异。

——没有人愿意选择这样的夜晚出行。

依靠着出色的夜视能力，格瑞熟练地穿行在蛛网般交错的深巷，拐过街角的瞬间他脚步一顿——前方一处屋檐下亮着暖黄色的灯光，格瑞凝神细听，断断续续的童谣从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隙飘出，他打了个手势，身后的金默契地放轻了脚步，行动更加小心翼翼。

一切都如同预料般，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。

直到来到熟悉的招牌下，格瑞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。他抬头望向招牌上的红色标志，夜光涂料即使在如此微弱的光线下依旧醒目，冒险者工会的纹章张牙舞爪地烙印其上。

格瑞轻车熟路地推门进入，门没锁，这是当然的——为了第一时间处理某些紧急情况，守夜人的存在必不可少，那扇大门时时刻刻都会保持敞开。

此时，大堂安静得落针可闻，只有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人靠着柜台昏昏欲睡，跳动的烛火映照着他略显憔悴的面庞。

这人……是叫埃尔文来着？

格瑞微蹙眉头，在脑海中回忆着对方的信息，他轻声咳了下，那伙计从浅眠中惊醒，差点一头磕在墙上，他眼神哀怨地望着两位不速之客，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服，嘴里骂骂咧咧，目光在触及格瑞胸前金灿灿的徽章的瞬间登时由幽怨变得谄媚。

「您、您是格瑞大人吧？深夜造访……是有什么急事吗？」埃尔文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，他微微躬身，做出一副为您效劳的恭敬姿态。

格瑞淡淡瞥了他一眼，单手将一张委托单展开放置，语气轻描淡写：「任务完成。」

SS精英级别任务——驱逐恶龙。

埃尔文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，委托单上明晃晃的象征最高难度的标志可不是拿来唬人的。

「这么说……格瑞大人，那只恶龙，您、您真的降服它了？」小伙计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他上下打量着格瑞，似乎对后者毫发无损的状态感到不敢置信。

「并没有。」格瑞依旧神色清冷，「委托内容是对龙进行驱逐，并没有要求必须消灭它。」银发青年顿了顿，深邃的紫眸微微敛起，「它有了更好的去处，这样的结果与我的任务目标并不冲突。」

「这……」埃尔文挠挠头脑勺，觉着有些棘手——这样的情况他也从未处理过，一般的任务都是需要冒险者杀死怪物，并将怪物身体的一部分带回来作为证明，但格瑞这情况来看，明显是通过与恶龙私下谈判达成了某项协议，这……该如何判明他所言是否属实啊？

「不知道您能否提供相关证明？」埃尔文小心翼翼地询问，生怕得罪这位业界神话级别的高手。

「……我把他带来了。」格瑞似乎对他的疑问早有预料，不假思索地回应道，说完，他不顾埃尔文陷入呆滞的目光，向左移动一步，露出乖巧跟在身后的人影。

……他？哪个它？是他所想的那个它吗？

埃尔文不由得心神一震，目光紧紧锁在那人身上。

——看身形是个少年人。

这个时期男孩子所特有的清纯气息被宽厚的斗篷所遮掩，唯有兜帽下那双星眸透出的隐约光亮，像蒙尘的珍珠碎钻一般，流光熠熠。

注意到了埃尔文眼中的震惊，金俏皮地歪了歪头，善解人意地将兜帽取下，露出那头即使在微光环境下也足够惹眼的灿烂金发，光华流转，仿佛来自神之造物，一时间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。还有那双慑人的眼瞳——埃尔文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，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——男孩瞳仁中蕴藏着自信的神光，其中涌动的魔力深不可测。

「格瑞大人，他……难不成就是……？」

格瑞没有说话，转而用实际行动回答他的问题——他伸出手，自然地将金的额发撩起，男孩额角部位幻化出细密的金色鳞片，在幽幽烛火下泛着一层神秘的金属色泽，非人类的姿态美得令人窒息。

「……？！」埃文的身躯变得紧绷，背部僵直，下意识地呈现防御姿态，口中喃喃自语，「不、不，这怎么可能呢？一头龙……在都城厄雷斯中心？这也太荒唐了吧？」

「你如果还不相信的话……」格瑞轻声叹气，似乎对埃尔文的反应早有预料。他目光移到侧边装饰墙上的壁挂银剑，刷地一下将它抽了出来，动作潇洒。

而金早已接到格瑞的眼神暗示，撩起斗篷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，埃尔文这才注意到少年手腕间被银色细链交错缠绕，他眼尖地发现其上满满刻印着强大的禁制咒文，乃是各种魔物的克星。

格瑞举起剑，剑尖直直地朝金的手臂刺去，埃尔文还没来得及闭眼，耳畔传来一声刺耳的碰撞声，仿佛敲打在铁块上，星星点点的火光迸裂，再定睛一看，细长的剑刃出现了卷边，而金的手臂却毫发无损。

「……」就算再怎么难以置信，埃文还是不得不承认，面前看似普通的少年确实原身就是委托中提及的恶龙。没想到格瑞竟然将本尊带到了冒险者公会的大本营，怪不得要挑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，埃尔文了然地点头，「所以……咳，这位……龙先生，您的意思是……」

「唔，之前给你们添麻烦了，我其实也不是故意吓人的……」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，「惹了这么大的误会，我肯定不能继续住在那里啦，格瑞也建议我搬家来着，这样也方便他完成任务，我怕你们不相信他说的话，所以就亲自来证明一下！」

「哪里哪里……竟然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。」埃文汗颜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面前是个怎样威力巨大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，「我这就给您登记，二位请稍等。」

埃尔文使出了平生最快手速，将相关委托的资料整理归档，格瑞签字后，就代表着这份最高难度的委托已经顺利完成。

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，这样一来，格瑞的目的也达成了。

……

天色微微泛白，街道依旧带着几分夜的清冷。格瑞带着金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尾，替他解开手上缠绕的银链。

「抱歉。」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，「我本意并不想拘束你，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……」

「啊、啊，没事啦！之前不是就说好了吗，都听你的。」金咧开嘴，笑得没心没肺，「事情能顺利解决就皆大欢喜啦！」

然而，还没等他们再寒暄几句，金突然面色一凝，浑身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，瞳孔骤然转变为攻击性极强的竖瞳，周身的气势也随之变得凛然。

「……是紫堂！」金无意识地咬着下唇，「紫堂他有危险！」

少年周身的白光愈发强烈，脚下光斑编制成花纹繁复的传送阵，汹涌的魔力汇聚成一道无形的壁垒，将格瑞逼出法阵范围。

「他在召唤我，格瑞，我得去帮他！」

金有些急切的嗓音划过耳畔，格瑞只堪堪捕捉到几个音节，那阵魔力就戛然而止，少年原先所在的地域空无一人，只剩下一条禁魔的银色细链，掉落在砖石地面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。

格瑞从这场突如其来的告别中回过神来，只觉得喉间生涩，全身血液都凝固了那般沉寂，而心底的某个角落，却觉得有些空落落的。

仿佛有一部分灵魂随着金的离去一同被带走了。

 

 

21.

象征着传送法阵的白光缓缓消散。

金赶到的时候，那只面目狰狞的北极冰种白狼正在主人的示意下对紫堂幻实行威吓，它巨大掌心压迫着紫堂幻的胸腔，露出的爪尖泛着冷然寒光。

随着白狼的动作，它身上一阵阵地掉落细碎的冰渣子，紫堂幻喘息急促，呼出的气息都化为淡淡白雾，脸色苍白得像纸片儿，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冻的。

「嘿，大家伙！你快放开紫堂！」

金想也不想地冲上前去，抬手就去推白狼的鼻子，他看着细胳膊细腿，但那与生俱来的种族优势带来的怪力却不容轻视，竟然硬生生把比两个他还高大的野兽推出几步远。

「……什么情况？」紫堂林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，他眯起眼睛注视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金发少年，面露警惕，质问的语气尖锐如刀刃，「小子，你是什么人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！」

而他身后的紫堂陆眸中则闪过一丝凝重。

如果刚才并非他眼花的话，那小子……似乎是从召唤阵中出现的？所以，紫堂幻所言确实属实？

震惊同样掠过隐于幕后的紫堂家主之脑海，作为经验丰富的驭兽师，他一眼便看出金来历不凡，与紫堂幻灵魂彼此相连系的契约自然也无法作假。

少年因为感知到紫堂幻的危机而通过契约传送至此。

紫堂家主目光阴沉，注视着自己不成器的次子——紫堂幻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，狼狈地瘫坐在地，神色怔愣，显然还未理清状况。

确实，从他身上看不见丝毫潜力，能力方面完全无法企及他的兄长，连紫堂家代代相承的血脉力量都无法掌控，这也是紫堂幻从来都不受重视的原因，甚至连旁系的子弟都可以任意欺凌他。

「白狼，回来。」

与家主瞬息之间心思百转不同，紫堂陆选择暂且退让只是出于一种野性的直觉。他总觉得，面前这个瘦弱的小男孩远不像看上去那般纯良无害。

白狼听话地后退，金看威胁暂消，连忙转身扶起了紫堂，后者惊讶地瞪大了双眼。

「……金？你怎么会在这里？」

「紫堂，你没事就好！」金围着契约对象转了一圈，确认他身上并没有受伤，这才放下心来，「嘿嘿，具体的我其实也不清楚，但是我当时感应到你似乎有危险，就立刻赶过来啦！」

清亮的瞳仁中像平静的湖面般映出自己的身影，其中的关切之情满溢而出，仿佛真真切切地将你看在了心中。紫堂幻感觉自己似乎被一阵暖流席卷，连系灵魂的契约纹章也随之隐隐发烫，将彼此的心意烙印在心间。

「谢谢你，金。」

突然间就有了勇气，紫堂幻深深吸了口气，心跳是从未有过的平稳，他微微一笑，像是在让金安心，转而几步上前，直面自己的两位堂兄。

「未经允许私自外出，这是我的过失，我甘愿受罚，但是这和我申请外宿是两码事。」紫堂幻慢条斯理地解释着，「族规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，紫堂家的门生在签订本命契约之后都可以申请在山谷中独居，如果你们想要阻拦我，请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。」

……理由？

紫堂陆挑眉，他也不是故意为难紫堂幻，但他无论如何无法相信，怯懦如紫堂幻竟然真的能与如此强大的生物顺利签订契约。

「……你身后那小子，就是与你签订契约的家伙？」

「嗯，他叫金，是……」

「我是龙族。」

金突然开口打断紫堂幻的话语，他早就看不惯那两人仗势欺人的态度了。少年话音刚落，紧随而来的是气势逼人的龙息，有如实质一般迎面压来，陆林兄弟同时觉得膝盖一沉，猝不及防间差点跪下。而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白狼也瞬间萎靡不振，耷拉着耳朵伏在地上做乖巧状。

不仅如此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，附近所有族人的契约兽都不约而同地躁动起来，不顾主人命令拼命想要逃离。

这下子，紫堂家主再也无法袖手旁观，他快步从阴影中走出，目光直直地对上金亮得惊人的龙瞳。后者对此并不惊讶，反而大大方方地对他展颜一笑。

「……别为难紫堂。」

金一字一句缓缓说道，嗓音清亮。

 

 

 

22.

日光正好，柔和的太阳光线与山间匍匐的薄雾相融合，淡淡湿气凝聚为晶莹露珠，点缀着簇拥的野生花丛，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七彩光晕。

被焕发出无限生机的大自然所笼罩，金只觉得神清气爽，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，眯着眼打量着自己的新家——驯兽师紫堂家族提供的特制石屋。

房屋的做工虽然略显粗糙，但比起金之前落脚的山洞却显得温馨舒适得多，结构与尺寸都是为龙族量身打造的，家具也是特地选取了质地坚硬的材料，足以承受金依旧无法收放自如的怪力。

金越看越满意，心底再次对自己之前与紫堂幻签订契约的决定感到满意。

作为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古老驯兽师家族，紫堂家有着足够深厚的底蕴与气量，来接纳无处可去的金。更重要的是，紫堂家由始至终都保持着中立的外交态度，从不牵扯任何利益方，同时也保证了金的力量不会被滥用于军事。

——简直是最好的容身之所。

金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，当然，前提是忽略身后那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家伙。

「嚯，这就是紫堂家那小子给你准备的住处？也不怎么样嘛。」雷狮嘴里叼着根草杆，双手抱胸，眉目间吊儿郎当，「这么简陋的东西，可配不上你。」

「……要你管！」金气鼓鼓地反驳，又不是要他住进来，这大坏蛋凭什么对自己的新家评头论足啊，「话说你来干什么啊？之前在山洞的时候还没打够吗？」

雷狮闻言顿时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，深邃的紫眸倒映着金纤细的身影，他耸了耸肩：「你难道没听说过我们强盗团的信条？我的字典里可没有空手而归这一说。」

「但是……你不是也看到了？我身上真的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。」金无奈道。

「噗。」雷狮忍俊不禁。

龙族的确喜欢收集金灿灿的玩意儿不假，但对于刚刚独立不久、根基尚浅的金来说，他在这段时间内捡回来的各种「破烂」雷狮当然看不上眼。

强盗首领所看中的，是那最为价值连城的、乃至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——

金本人。

「……你真的就愿意安分待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？嗯？」雷狮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，踱步走至金的面前，用目光描摹着少年清秀的面庞，「紫堂家作为容器，还是太过狭小，相信我，你值得更广阔的天地。」

他见识过金飞翔时的姿态，龙翼伸展开来，宽阔的，仿佛拥抱蓝天一样的气魄。

「跟着我，体验你完全想象不到的生活，你会爱上这种欲罢不能的刺激感的。」

看着金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，雷狮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，他俯下身，凑近金的颈侧：「好好记住这一点，我的团队永远有你的位置，这是我雷狮给你的承诺。」

男人磁性的嗓音犹如恶魔的低语，酥酥麻麻的吐息擦过耳畔，带起一阵过电般的刺激。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，捂着发热的耳朵连续退后好几步，双颊染上薄红。

似乎对金的反应感到满意，雷狮终于不再调戏他，笑着留下一句「我还会再来的」，便潇洒地转身离去，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悄咪咪做了个鬼脸。

「……才不会上你的当咧！」

别以为他不知道，安迷修之前已经暗中提醒过他雷狮团伙的所作所为了，这家伙说得这么好听，分明就是想拐他一起去干坏事！

但是……

当雷狮说起自由时那种向往的感觉……像是被柔软的羽毛擦过心尖……这是金从未体验过的情绪。

金咬了咬唇，为什么他在看到雷狮那样神采飞扬的自信笑容时，隐约感受到了一丝心动呢？

 

 

 

 

……

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姐姐写信，告知这一切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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